白蛇传之小青渡劫

我蜷缩在镇妖司地牢的第八十一根玄铁柱下。琵琶骨上的锁妖链随着呼吸发出细碎响动。

血水顺着青砖缝隙蜿蜒，在月光里凝成暗紫色的河。十年前那个烟雨濛濛的清明，

许宣也是这样跪在断桥边。青衫被雨水浸透，咳出的血染红了我裙角的玉兰花。

"姑娘...可否借伞一程？"他的睫毛沾着水珠，在暮春的风里脆弱得像是要折断。

我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曼陀罗香，那是镇妖司特制的迷魂散。但那时我太年轻，

年轻到相信书生单薄肩膀下跳动的，真是颗滚烫人心。1地牢石门轰然洞开，

火把将许宣的影子拉长在斑驳石壁上。他依旧穿着月白直裰，只是腰间多了一枚鎏金鱼符，

那是镇妖司副指挥使的标识。锁妖链突然收紧，我听见自己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白姑娘，三日后大婚。"他俯身时，我闻到他袖中熟悉的药香。"钱塘十八坊会挂满红绸，

全城百姓都要来观礼。"玄铁匕首抵住我颈间，刀柄上刻着镇妖司的蟠龙纹。"你说，

当新郎用这把匕首剖开新娘心脏时，那些愚民是会尖叫，还是欢呼？

"我盯着匕首上的蟠龙纹，龙眼处嵌着的赤红玛瑙泛着血光。许宣袖口滑出一截金线，

那是用佛门梵文编织的捆仙索。"知府大人会亲自为我们证婚，十八坊的朱砂符阵已经画好。

"地牢阴风骤起，他腰间鱼符突然裂开道缝隙，半张腐烂的人脸在鎏金层下蠕动。

我猛地挣动锁链，玄铁柱上剥落的碎屑竟都是风化的骨渣——这根本不是镇妖司地牢，

而是用千人冢炼成的锁妖冢。"当年你替我解的瘴毒..."我咽下喉间腥甜，

看着他颈侧游走的凸起物，"其实是镇妖司的种蛊术吧？"许宣的笑声惊起暗处嗜血的尸蝠，

匕首划开我肩头衣衫，露出心口处淡青色的逆鳞。"你该庆幸自己有千年道行，

普通蛇妖可撑不过三剂锁魂汤。"他指尖沾着我的血在虚空画符，

斑驳墙面上浮现出三百年前雷峰塔底的景象——法海的禅杖正插在我真身七寸，

杖头镶着的紫金钵里困着条碧色小蛇。那是小青的魂魄。"你猜那些喝过符水的百姓，

现在还剩几分人性？"许宣甩袖离去时，石门缝隙漏进几缕猩红月光。

我听见地底传来黏腻的蠕动声，八百童男童女的怨灵正顺着锁妖链往上攀爬。

三更梆子声漏进地牢时，瓦砾间突然渗出青绿色毒雾。半枚碧玉鳞片落在我掌心，

表面浮着小青用精血绘制的传音咒："姐姐，西郊桃林..."她的声音被镇魂铃震碎前，

我瞥见鳞片里封着缕发丝细的魂魄——这是她强行撕裂的妖丹分身。寅时的梆子带着哭腔。

我挣断半截尾骨蜕下蛇皮，血淋淋的皮囊在锁链上凝成替身。

玄铁柱底渗出的黑水里浮着碎瓷片，那是当年许宣喝药的青釉盏。瓷片割开手腕时，

八百怨灵突然发出婴儿般的啼哭。"白素贞！"法海的声音从瓷片里炸响，

三百年前的封印在血液中苏醒。我捏碎腕骨取出妖丹，

丹火映出雷峰塔底的真实——法海金身早已被蜈蚣精占据，

紫金钵里锁着的分明是得道高僧的魂魄。2三月初九，黄道吉日。那枚碧玉鳞片突然发烫，

小青的虚影从雾气中浮现。她身形淡得如同晨露，梳齿穿过发丝时直接透了过去。

"妖丹分身撑不过三个时辰。"小青绿莹莹的指尖在凤冠上画出辟邪阵，

金丝突然灼烧成焦黑色。"许宣在十八坊水井投了化妖散，

那些凡人喝了..."铜镜炸裂的瞬间，小青的虚影剧烈晃动。

碎片穿透她半透明的身体扎进妆台，钉住只正在结网的傀儡蛛。

蛛腹上赫然烙着镇妖司的蟠龙纹。"他们发现我了。"小青嘴角渗出发光的血丝，

身体开始出现雪花纹般的裂痕。"迎亲队伍里有三十六具铜尸，

抬轿的喜娘都是剥皮鬼..."虚影消散前，她将最后灵力注入我眉心。

额间浮现的青蛇印记刺破幻术，让我看清凤冠上缠绕的锁魂丝。

每根金线都串着九颗童女乳牙，在烛光下泛着森白的光。窗外传来更夫沙哑的梆子声。

寅时三刻，离吉时还剩两个时辰。我扯断满头珠翠，翡翠簪子落地变成小青褪下的蛇蜕。

指尖抚过梳妆匣夹层，三日前准备的合卺酒早已结成血冰。"娘子更衣了。

"纸扎婢女突然从梁上倒垂下来，惨白的脸颊画着两团胭脂。它们抬着的喜服根本不是丝绸，

而是用百年蛇蜕缝制的囚衣。领口密密麻麻缝着镇魂钉，袖口内衬全是褪下的蛇鳞。

我捻起藏在舌底的桃木刺，这是小青用雷击木炼化的法器。纸人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

在晨光中烧成灰烬。假髻里掉出张黄符，上面用童子血写着我的生辰八字。

晨雾中飘来腥甜的香气。十八坊方向隐约传来金属摩擦声，像是无数刀鞘刮过青石板。

我推开雕花木窗，望见七十二盏红灯笼正沿着清河坊移动。抬轿的"人"步伐整齐得可怕，

官靴落地时溅起的不是露水，而是暗绿色的尸液。"白姑娘，该绞面了。

"赵媒婆从阴影里钻出来，发间插着镇妖司特制的桃木剑。她褶皱的脖颈裂开细缝，

七条蜈蚣触须托着朱砂盒。我假意低头，

趁机将合欢酒泼在她绣鞋上——酒液瞬间腐蚀出骷髅图案。卯时的钟声在此时响起。

迎亲唢呐贴着门缝钻进来，声波震得梁上落下黑血。我盖上描金盖头，任由锁魂丝扎进头皮。

许宣的气息混在檀香里，他握着红绸的手掌布满鳞片，袖中藏着玄铁匕首的寒光。"娘子，

该过火盆了。"他的声音带着三重回响，仿佛有三个人同时在说话。

铜盆里烧的根本不是银丝炭，而是我去年赠给乞丐的百衲衣。火焰中浮现出三百张人脸，

都是曾经被我们救治过的百姓。迎亲唢呐在辰时三刻准时响起。许宣骑着白马行在最前，

身后三十六名镇妖司缇骑抬着玄铁囚笼。透过描金盖头的缝隙，我看见长街两侧挤满百姓，

他们举着桃木符咒，孩童向花轿抛洒朱砂。"诛杀蛇妖！佑我钱塘！

"卖炊饼的王二麻子眼球凸出眼眶，喉咙里钻出带刺的藤蔓。豆腐西施的脸皮簌簌脱落，

露出爬满蛆虫的颅骨。他们脖颈后都嵌着青铜鳞片，随着咒语声泛起幽光。花轿行至断桥时，

怀中的碧玉鳞片突然发烫。我隔着盖头都能看见青石板上浮起幽绿磷火，

轿底传来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十六个轿夫的后颈皮肉正簌簌掉落，露出锈迹斑斑的铜关节。

"姐姐看脚下！"小青残魂化作流光没入地缝，青石板渗出黑血的地方顿时长出毒荆棘。

那些暗紫色藤蔓上布满婴儿嘴唇般的吸盘，缠住铜尸轿夫的瞬间，

齿轮里喷出混着化妖散的尸油。许宣的白马前蹄高高扬起，

马鬃突然炸开成千万条蠕动的红蚯蚓，血肉剥离的声响像撕开浸湿的宣纸。"娘子莫怕。

"许宣踏着血水走来，官靴踩过的地方腾起青烟。喜服下摆钻出无数蜈蚣足肢，

暗红甲壳上密密麻麻刻着镇妖司符咒。他袖中滑出的玄铁匕首滴着黏液，

刀柄镶嵌的妖瞳正死死盯着我心脏位置。知府掀开猩红官袍，

肚脐处伸出的触须卷起鎏金合卺杯。酒液里浮着我的蛇蜕，

每片银鳞都被朱砂刺出符咒——这分明是去年端午我褪皮时埋在雷峰塔下的护心鳞！

知府布满脓疮的脸突然裂成四瓣，

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尖牙："吉时到——"断桥下的西湖水突然沸腾，

十八具铜尸抬着雕花箱笼浮出水面。箱笼里堆着风干的人骨，

头盖骨上还粘着保和堂的膏药残渣。我认出那个缺了门牙的骷髅，

是去年冬天冻死在药铺门口的乞丐少年。许宣的匕首刺破喜服时，

我后颈的锁魂丝突然绷断三根。小青的残魂在雷峰塔底尖啸，

声波震得断桥石缝里钻出翡翠色的藤蔓。毒荆棘缠住许宣脚腕的刹那，

他蜈蚣足肢上的甲片突然翻卷，露出底下腐烂的人脸——竟是被吞噬的镇妖司缇骑！

"第三重梵文..."小青破碎的声音从地底传来，

青石板下迸出的流光聚成她半透明的身影。她抱着镇魂铃撞向紫金钵，

碧玉般的身体在金光中炸成星火，"...姐姐快！"紫金钵的裂缝渗出我熟悉的妖气。

三年前中元夜，我剖出逆鳞救那个溺水的孩童时，雷峰塔顶的梵钟响了整整一夜。

此刻裂缝中飘出的银鳞正与我的心口共鸣，震得知府触须上的吸盘接连爆裂。

许宣突然反手捅穿知府肚脐，蜈蚣足肢绞住那条肥硕触须："老东西，

你以为本座真会与你共享永生？"知府的四瓣嘴发出毒蛇吐信般的嘶吼，

脓血喷溅在铜尸箱笼上，瞬间熔出十八个冒着绿烟的窟窿。3我攥紧凤冠上的锁魂丝，

童女乳牙在掌心烙出焦痕。许宣的匕首刺破心口逆鳞时，

紫金钵裂缝里突然传来小青本体的嘶鸣。三百里西湖水倒灌天际，

浪头里翻涌着被炼成傀儡的水族尸骸。"阵眼在知府脐眼！"我旋身绞断许宣的蜈蚣足肢，

沾血的嫁衣甩出九张褪下的蛇蜕。每张蛇蜕落地即化形为白衣女子，

将铜尸引向燃着业火的雷峰塔。知府肚脐处的触须暴涨，顶端睁开只布满血丝的金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