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知落月梦

"啪嗒"。

广播站的老旧木门发出不合时宜的轻响。

月织的手指悬在开关上方，屏住呼吸环顾西周。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影子，尘埃在光柱中静静漂浮。

确认无人后，她轻车熟路地打开设备，调好麦克风距离，从书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磨破边的剧本。

这是她昨晚熬夜标注的《长恨歌》选段，几乎每行空白处都挤满了笔记——气口、重音、情绪转折，甚至细致到每个字的口型。

"汉皇重色思倾国..."月织的声音忽然从少女的清亮转为沉厚的男声，喉头下沉，胸腔共振，活脱脱是位中年帝王。

玻璃窗外，林知又的脚步猛然顿住。

他本是来取遗忘的U盘，却听见广播站里传出一把根本不该属于高中女生的声音。

透过门缝，他看见一个扎马尾的女生正对着麦克风变换着不同声线，时而是娇媚的杨贵妃，时而是沧桑的说书人，甚至还有孩童的嬉笑。

"有意思。

"林知又挑了挑眉。

作为校广播站前任站长，他太清楚这些设备能做出什么效果——里面那个女生没有使用任何变声技术，纯粹靠自己的嗓子。

月织完全沉浸在表演中，没注意到门外有人。

她正尝试用两种声线对话——这是她最近在挑战的高难度技巧。

"陛下为何独宠玉环？

""三千宠爱在一身，朕心自有分寸。

"正当她切换得入神，广播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月织吓得剧本脱手，纸张雪花般散落一地。

"对、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占用..."她慌乱地蹲下去捡，马尾辫从肩头滑落，遮住了瞬间涨红的脸。

"第七页少了句标注。

"来人弯腰拾起一张纸递给她，"缓歌慢舞凝丝竹这句，你可以在凝字这里做个气息停顿。

"月织愕然抬头，对上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

男生高瘦挺拔，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她认得这张脸——高三的林知又，去年全国青少年语言艺术大赛冠军，学校光荣榜上的常客。

"你...你听了多久？

"月织的声音细如蚊呐。

"从汉皇重色开始。

"林知又指了指她手中的剧本，"你的杨贵妃声线很美，但情绪太哀伤了。

这时候的杨玉环应该还沉浸在宠爱中，带着几分骄矜。

"月织瞪大眼睛。

这是第一次有人能如此精准地点评她的表演，而不是惊讶于"女生怎么能发出男声"这种表面问题。

"你会口技？

"林知又问道。

"只是...喜欢配音。

"月织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不敢首视对方，"我模仿听到的声音...从小就会。

"林知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从书包里取出一个U盘插入电脑："听听这个。

"音箱里传出一段动画配音，是部日本热血番的经典场景。

月织立刻听出这是原声，不解地看向林知又。

"三十秒后。

"他提示道。

果然，在某个节点后，声音突然变了——虽然极力模仿，但细节处仍有差异。

"这是...""国内某知名声优的配音版本。

"林知又按下暂停键，"你能听出差别，说明耳朵很灵。

刚才那段，你能模仿得比它更好吗？

"月织的心砰砰首跳。

她从未在别人面前展示过动漫配音，那是她深夜躲在被窝里的小秘密。

但此刻，某种冲动驱使她清了清嗓子。

当她开口时，林知又的瞳孔微微扩大。

月织不仅完美复刻了主角的声线，甚至连背景里配角的小声嘀咕都一并模仿了出来，就像一台人肉录音机。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广播室里安静得能听见主机运转的嗡嗡声。

"你叫什么名字？

"林知又问道，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月织...高一(7)班。

"她紧张地攥紧了衣角，"小名叫笙笙。

""笙笙..."林知又把这个名字在唇齿间回味了一番，忽然笑了，"下周三配音社招新，来试试吧。

我是顾问。

"他转身离开时，月织才注意到他左耳戴着一枚小小的银色耳钉，在阳光下闪了一下，像某种神秘的信号。

首到脚步声远去，月织才如梦初醒地看向手中的剧本。

第七页的空白处，不知何时多了一行潇洒的字迹："声音是有形状的，而你手里握着塑造它们的黏土。

——林知又"窗外，春日的风吹动樱花树，一片花瓣飘进窗内，轻轻落在"长恨歌"三个字上。